这是我在火车上听来的故事。
那天，我从滁州上了去上海的火车。我坐的是软座。我刚坐稳，对面座位上那个小伙子便向我微笑着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我说：“叔叔你好！我在南京打工，在公司里搞营销。认识你很高兴。
我礼貌地双手接过名片，也取出了一张名片回递给小伙子。
小伙子双手接过名片，仔细地看了下，立马站起身握住我的手说：“叔叔原来是一个作家，不知您写小说，还是写报告文学，或是写其它什么呢？”
我说：“写小说”。
“那好”，小伙子来了兴致：“叔叔，我知道你们写小说需要素材……我想把我爷爷―――一个老革命、老英雄的故事说给您当素材，不知道您还感兴趣？”
我一听便高兴地说：“感兴趣―――生活中每个人的故事我们都感兴趣的。”
“那好，叔叔，我就把我爷爷的故事说给你听，希望您能拿它写成一篇小说。”小伙子说着，转脸向同座位的那位旅客点点头，这才正襟危座，一口气把他爷爷的故事说给我听。
“是的，我爷爷是一个老革命―――他一九四几年参加的我记不准了―――反正是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年头。我爷爷还是一个老英雄，抗美援朝结束后，他还进过中南海，跟开国领袖毛泽东、朱德、周恩来他们都握过手呢！”小伙子说这话时，眼晴里闪烁着自豪的光芒。我和他的邻座听着，都不由地向他投以一种羡慕和崇敬的目光。
“从小，我就常听我爸爸和家里其他的长辈津津乐道地讲述我爷爷的故事。
“―――说是我爷爷生性刚强，从来不当孬熊。我们老家在苏北农村。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打到我们老家的时候，我的大爷爷和我爷爷一前一后参加了新四军。后来抗日战争胜利，国民党又挑起内战，新四军‘北撤’的时候，由于部队走得急，我的大爷爷和我爷爷都掉了队。当时前面的洪泽湖已被敌机封锁，过河的新四军死伤无数；后面又有大批国民党军队穷追而来。我的大爷爷这时见势不妙，便不愿再去追赶部队，还劝我爷爷也留下来，两个人一起还到地主家去帮工。我爷爷火冒三丈：你怕死你还去给地主当牛做马好了！人家那么多人都不怕死都敢过河就我要当孬熊！……就这样我爷爷头也不回冒着枪林弹雨冲过了洪泽湖，追上了部队，继续南征北战，一直打到抗美援朝结束……。
“―――说我爷爷是‘孤胆英雄’，打起仗来就跟敌人玩命。解放战争济南战役的时候，一次他孤身一人冲入敌人阵地，硬是从一个国民党兵手中夺过一挺机关枪，回身一梭子扫倒一大片敌人，为减少部队伤亡和取得战斗胜利立了头功。……后来抗美援朝他带领一个连攻占并死守一个高地，与十倍于己的美国鬼子殊死激战了几天几夜，打得美国人尸横遍野，到大部队发起总攻时他们那个连连他这个连长在内只剩下了七八个伤残战士。为此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他立过两次大功―――小功那就不计其数了。抗美援朝结束后，他作为华东军区和志愿军的战斗英雄，进中南海受到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的接见、握手，还登上天安门观礼台参加了国庆观礼……。
“―――说是我爷爷‘文化大革命’初期挨造反派批斗时硬是不低头。一个造反派不知轻重用大棒从后面摁着他的脖颈向下压，结果我爷爷猛一抬头，一把夺过大棒把那个造反派打得从台上摔到了台下。造反派们慑于他‘孤胆英雄’的余威，从此开批斗会时再也没人敢碰他一根汗毛……。总之从小到大，在我的心目中，我爷爷就是一个受人崇敬的，了不起的老革命，老英雄。可是到头来，忽然间我爷爷又成了一个曾杀害了自己战友的杀人犯，革命的罪人―――你说说这黑白颠倒的大反差，叫人一下子怎么接受得了呢？”
我和他的邻座听了，同时向他投去惊诧、探询的目光―――这是怎么回事？……
迎着我们狐疑、期待的目光，小伙子苦涩地笑了笑，接着说：
“这话还得从前年说起。那一回，我爷爷没有跟家里任何人打招呼，忽然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南京―――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我爷爷去南京干嘛呢？―――是去找他抗美援朝时的老战友黄爷爷去了。黄爷爷抗美援朝的时候是我爷爷他们那个团的团政委。黄爷爷后来当到省委副书记，多年前就从省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了。我爷爷找黄爷爷干嘛呢？―――是去向他的老政委‘坦白’他的罪行去了！他跟老政委说，他们当年的团长其实并不是美国人的炮弹炸死的，而是被他又补了一枪才真正死了的。他说这‘罪行’他已隐瞒了五十多年，如今他再也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他今天来就是要通过老政委，向组织上坦白，向政府自首，要求判他一个杀人偿命，再不能让他一个革命的罪人杀人的罪犯再这么逍遥法外了！……你说他这么一闹是不是把他的老政委给闹懵了！？黄爷爷，那可是带着他一仗一仗打过来，和他一起从枪林弹雨中冲过来的老战友啊！他的什么底细，黄爷爷可都是像了解自己一样的了如指掌的呀！……所以黄爷爷当时听完了我爷爷的诉说，就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就是我们的老党员，老同志啊！当年战场上一个战友的不幸牺牲，自认为没有照顾好，保护好，就把这么重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并为此自责、自咎了一辈子，最终竟闹成了这么重的一桩心病……嗨！这内中的情理，不是你我这样同生共死的老战友，谁能理解领会你这种崇高的情怀呀！……黄爷爷还说我爷爷脸色不好神经衰弱，要约个专家让我爷爷去瞧瞧。我爷爷一听哪里还承黄爷爷的情？他气得一拍屁股就又回家来了。我爷爷前脚刚走，黄爷爷后脚就给我奶奶打来了电话，心情沉重地跟我奶奶说我爷爷不幸也得了这种老年性精神病。我奶奶说他好端端的也没受什么刺激，怎么忽然就得了这种病呢？黄爷爷说就是因为当年团长是在他的阵地上不幸被美国人的炮弹炸死的，他自己认为没能保护好老战友，就在心里自责自咎了一辈子，以致落下了心病，最终到老了神经脆弱了经受不住这种内心的折磨，就发展成了这种老年性的精神疾病。黄爷爷说这病并不稀奇，某某某某某某老同志也都是类似于他的这种情况。有的人后来调理好了就转过来了；也有的没转过来，最后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了。黄爷爷嘱咐我奶奶赶紧向组织上汇报，并去请精神病专家来为我爷爷诊治，以免病情发展最终弄得不可收拾。”
小伙子说到这接了一个手机电话。接过电话，小伙子接着说：
“叔叔，说句心里话，我当时压根就不相信我爷爷会是一个曾杀害了自己战友的杀人犯，我也压根就不相信我爷爷那么一个久经考验意志坚强的革命战士会得上这么一种病。有一回瞅着家里没人，我就认真询问了我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爷爷也是认真地告诉我他根本不是什么老年性精神病，他说的那些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爷爷那天跟我详细叙说了那个事实。我爷爷说：那是抗美援朝的一次战役中，那次战役打得艰苦卓绝。那天早上，我爷爷他们那个连丢失了一座无名高地；总部立即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天黑之前夺回高地并坚守到大部队全面反攻开始。命令如山倒，时间不等人。接到命令，我爷爷他们那个团的团长就不顾个人安危来到了我爷爷他们那个前沿阵地。团长他要亲自指挥我爷爷他们一举夺回丢失了的高地。”
“团长是个老红军，打过无数的恶仗，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团长亲临阵地，很快重新制定出一套作战方案。于是，我爷爷他们那个连在兄弟连队的配合下，采取分散敌人火力点―――也就是注意力，从其火力薄弱处突破的战术，向敌人发起了快速的反攻。敌人一时摸不准我们的意图，在四下里应付我们的佯攻的同时，也把重火力猛烈地集中到了我爷爷他们的前沿指挥阵地。一阵突如其来的炮火铺天盖地的砸了来。这当儿，团长正在我爷爷的逼迫催促下撤离阵地，敌人的一发炮弹下来，一下子把我爷爷他们全压趴在地上。硝烟中团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爷爷抬头一见，知是团长已中弹负伤。忽然间，一个罪恶的念头陡然蹿起，我爷爷毫不犹豫，抬手一枪又把团长打倒在地―――这回儿团长再也没能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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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爷站了起来，发现左手臂已中弹负伤。我爷爷命令通信员和团长的警卫员一起抬下了团长，自己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便忍着伤痛，立即按照团长制定的方案，身先士卒，率领全连一鼓作气，在天黑之前夺回了这座高地；又在上面艰苦地死守了两夜一天半，直到第三天中午大部队全面反攻取得战役的最后胜利。这时连我爷爷在内，我爷爷他们那个连全连只剩下了不足一个班的伤残战士……战役结束后，我爷爷又立了大功，再次当了英雄，提拔当了营长；而为这次战役胜利应该说是立下了头功的团长，却被我爷爷那无比罪恶的一枪永远结束了他那无比宝贵的生命。”
“从此，在我爷爷的心底就隐埋下了一颗罪恶的苦果。别人立功受奖、提拔升官都是喜笑颜开；惟有我爷爷每当这时反心情沉重，甚至当着首长、同志们的面痛哭流涕。首长、同志们只当是我爷爷想起了死去的首长和战友们心情悲痛，可有谁知道我爷爷他内心深处遭受的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和煎熬呢……”
“二十多年前―――也就是我才出世没多久吧！我爷爷就离休了―――他是从一个副厅级的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以前在工作岗位上，我爷爷总是提前上班退后下班，尽量不让自己有空闲的时间回想过去的事情。领导和同志们见我爷爷那样没时没晌地上班，都说我爷爷是‘工作狂’！……可是我爷爷退下来后，没有了工作，有的只是闲空闲心，那些陈年的往事一汩一汩就在他的脑海中翻上来了！抹都抹不去，捂都捂不住。尤其是团长站起来后再次倒下的那个瞬间，就像是电影上回放的慢镜头，反反复复总在我爷爷的眼前重现。……特别是最近两年，我爷爷过了八十岁，自己感到去日不多了，这镜头就更是黑夜白天，反复无数次地在我爷爷的眼前叠现。我爷爷终于承受不住了―――整夜整夜不得安眠。我爷爷就死缠着大夫给他开各种特效的安眠药，并逐渐加大剂量。可久而久之，这药力就拿不住了―――我爷爷还是整夜整夜的不能安眠。我爷爷深感自己就像一盏快熬干了油的灯，不可能再有多少时日了。我爷爷终于痛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隐埋在心底五十年的罪恶都坦白出来，再不能这样的憋屈下去，再这样，我爷爷就不是病死、老死，而是要把自己给活活地憋死了！―――我爷爷这样一下了决心就如同放下了一座山，那一夜竟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两天后，我爷爷便去了趟南京，来到已经从省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多年的他的抗美援朝时的团政委黄爷爷的家里。……我爷爷去找黄爷爷的情况前面我已经说过了。下面我再接着说我爷爷从南京回到家后的一些情况。”
“我爷爷从南京一回到家就觉着这情况不对头了！我奶奶和全家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陌生奇怪的样子，还讲了好多劝慰、开导我爷爷的话，还非要领我爷爷去医院看什么心理科精神科的专家……。我爷爷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我爷爷发火说我不去！我的神经根本没问题！―――可这一来我奶奶我大伯我爸我老姑他们便联手跟我爷爷较起劲来了！他们关起门来斥责我爷爷说：不管怎么说今后再也不许你到外面胡说八道的了！幸亏你只是跟老首长说了，人家黄伯伯最知道你的底细，听了也就罢了；这要是对外人说了呀，那就不光是毁了你自己一世的英名，连我们全家人往后在人前也抬不起头来了！胡说八道的―――人家才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呢！就算你说的都是真事吧，这焖在肚子里五十多年的也早该焖化了……”
“这之后，我奶奶我大伯我爸我老姑他们为防止我爷爷把这些话再向别人说了出去。就抢先在外面放风说我爷爷年纪大了得了老年性精神病，请亲朋好友熟人邻居们今后对我爷爷可能说出的胡言乱语不要大惊小怪的并给予多多谅解多多包涵。如此防患于未然。即便我爷爷再对别人说什么，人家也绝不会再拿我爷爷的话当个真了。……我爷爷跟我说到这时激动地拍了脑门子还跺了脚。我爷爷说他真是后悔死了！悔恨自己还是没有拿出去死的决心，不然，那天他为何没有直接去公安局自首，而是鬼差一样的先去找了那黄老头子！这下好了，就凭他黄老头子一句话，还有家里人给他散布的那些名声，他就是再到公安部―――再到最高法院去自首也绝没有人相信他了！我爷爷重重地叹口气说：真是没想到，要坦白自首，真实的做一个人竟是这么的难哪！……”
小伙子一口气说到这里，这才歇了歇，端起茶杯大口地喝了几口。趁了这当儿，我随机把心里的一个疑问提了出来，我问小伙子：且不管你爷爷说的都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平白无故的―――你爷爷究竟为了什么以致于对团长下得那样重的毒手呢！他们可是同生共死的老战友啊！他们之间再怎么的―――总也不至于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吧？小伙子放下茶杯，抹了下嘴，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
“是啊，当时听到这里，我也是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也是这样的问了我爷爷。我爷爷又是深深的叹口气说：其实说到底吧，也还是没有脱出古人说过的那句老话，他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团长他夺去了我爷爷心里所爱的女人，我爷爷就怀恨在心，以至于恶念膨胀，一念之差他就做出了那个罪大恶极的蠢事。”
“……我爷爷抗美援朝，来到了朝鲜。许是缘分吧，竟然在战场上与家乡的一个远房表妹―――也就是我的一个表姑奶奶吧―――他们就这样在朝鲜战场上不期而遇了！我的表姑奶奶参加了志愿军，做了卫生员。我爷爷当年参加新四军离开家乡的时候，我的表姑奶奶还是一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如今已出落成如花似玉人见人爱的大姑娘、女战士了。你说我爷爷和我表姑奶奶原就是两小无猜的表兄妹，我爷爷原就是我表姑奶奶仰慕已久的老革命，战斗英雄、指挥员，如今又成了战友、同志，你说我爷爷和我表姑奶奶他们怎能不两情相悦，产生出一种爱慕之情呢？可是，那时候部队上有铁的纪律：我爷爷他们连一级的指挥员那是不允许恋爱结婚的。如此，表面上我爷爷他们只能是把这种爱恋之情严格地控制在兄妹之情、战友之情的范围之内，彼此心知肚明：一旦战争结束，回到祖国，他们就正式公开恋爱关系，随之结为夫妻。……然而，我爷爷没有料到的事情这时发生了！―――我爷爷他们的团长，我爷爷一直十分尊重的老战友、老首长，革命那么多年，咱队伍上那么多优秀的女同志他一个没看上，却偏偏一眼就看中了我的表姑奶奶。我爷爷不得已表面上隐退了；团长却公开地坚决地向我表姑奶奶发起了强大的攻势。你说团长他一个老红军，老团长，多少敌人的阵地、堡垒都攻下来了，如今要拿下一个本就对革命无比向往，对红军无比敬仰的女战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菜一碟！……我的表姑奶奶无奈地跟我爷爷说，她今生今世命定的与我爷爷是做不成夫妻了，只能是服从革命，服从组织，心无二意地去做一个红军团长的老婆了。分手的时候，我爷爷和我表姑奶奶彼此拥抱了一下―――我爷爷说那实际是他和我表姑奶奶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的所谓‘身体接触’，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单独的接触和私下的交往了。……
“不久后的一天，我爷爷到团部去接受任务，在指挥所后面的松树林子里撞见了团长掰着我表姑奶奶的肩膀亲亲热热地在说着什么。乍然一见，我爷爷醋劲大发，本已冷却下去的血腾地一下子就沸起来了！我爷爷一把掏出手枪，倚着一棵树干，乌黑的枪口瞄准了团长的脑袋。我爷爷欲一枪打死团长；又一想打死团长的同时，不也把我的表姑奶奶也吓得个半死了吗？万一我爷爷的枪口稍有偏差，一枪打中了我表姑奶奶，那不更是让我爷爷自己都悔死了吗？……就这样犹疑再三，我爷爷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跺脚，收起枪，暂把那个罪恶的念头按捺在了心底。然而自此，这念头就像一支搭上了弦的箭，越拉越紧，终在那个千载难逢的时候一触即发了！―――我爷爷不失时机地向团长开了枪。这一枪打得天衣无缝，枪林弹雨中，谁能想得到真正要了团长性命的那颗子弹是出自于我爷爷的枪口？！……团长死了。然而，还是让我表姑奶给一嘴讲到了，她今生今世命定的与我爷爷是做不成夫妻了―――我的表姑奶奶后来在战地卫生所为了救护一个受伤抬下火线的营长，让敌人的一颗流弹给炸死了！我爷爷说：这战争啊就是这么的无情这么的残酷，像我们这样九死一生的人，这命实在真是捡来的呀！……
“这些，都是我爷爷亲口告诉我的。叔叔，说实在话，当时听完了我爷爷说的这一切，我的头脑也是一片茫然。我爷爷说这话时的目光是那么的深沉、清澈―――没有一丝那种只是神经病人才有的恍惚迷离的眼神；我爷爷说这话时的条理是那么的清晰―――从那里你听不出一句那种只是神经病人才有的思维不对路的混乱无序的话语。然而由于我的思维当时已很混乱，我的阅历浅薄还不能把握这样的事情，我未能给我爷爷更多的理解和安慰，只是凭感情、凭感觉地给了我爷爷这么一句话，我说不管怎么说，爷爷，我相信你！我爱你！……这之后只过了半年，我爷爷就去世了。
“―――那是去年春天的一天。那天天气转暖，我爷爷的心情很好，非要自己走去理发店刮胡子―――这以前我爷爷已经有几个月走不动路了，我奶奶都是请了师傅到家里来给他刮的。我爷爷由我奶奶牵着手出了门，走不多远，腿一打弯，也没真的跌倒，可不知怎么打此就一步不能走了，就又住进了医院。在医院里尽说胡话，动不动就指着门后面说团长就站在那里。又并发了心脏病。大夫一会诊，说是他的身体已出现衰竭的症状。就这样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他就在一个半夜里溘然长逝了，我爷爷活了八十三岁……”
小伙子一路叙说着，不觉间列车已到了南京站。小伙子起身收拾行李准备下车。我也起身和小伙子握手告列，对他提供的素材表示感谢。我说：你爷爷的故事确实具有传奇性。我会尽快地静下心来好好整理一下这个素材，争取把它写成一篇既有深度又有可读性的小说。
小伙子抬腿往车门走去。走没两步，又回转头稍大了声地对着我和他的邻座说：还有个重要情况没有跟您说呢！就是我爷爷遗体告别的那天，我爷爷在南京的那个老战友、老首长黄爷爷也一大早专车赶来了。黄爷爷跟我奶奶我大伯我爸我老姑他们说，自从我爷爷一拍屁股从他那儿回家后，他当真私下里几经周折还就找到了当年抢救过团长的一位大夫，向他仔细询问了当时抢救团长的详细情况。那位大夫清晰地回忆说，团长是因胸部中了大大小小好几块弹片牺牲的，全是炮弹片―――一颗子弹壳也没有……
【责任编辑 朱鹭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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