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佳人小说与明清茶文化
刘育霞
摘要：明清时期，传统茶文化呈全面繁荣之势。这一情形反映在该时期风头一时无二的才子佳人小说“茶诗”“茶联”“谈茶”“论茶”中。作者们喜以、作为章节题目或是回头诗词，使故事开篇惊艳。书中人物常常、，“茶风”“茶俗”提升了小说的文化品位。书中穿插关于、的描写，增添了此类小说的市井色彩和生活气息。
关键词：明清;茶文化;才子佳人小说中图分类号：S57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335（2014）05－0155－03
传统茶文化经历了上古的孕育，秦汉的萌芽，六朝的生发，唐的勃兴和宋的兴盛，发展至明清，呈现出千姿百态之势。明清时期，茶典纷出，数目之众，较前朝茶书、田艺蘅的《煮泉小总量还要多出数倍。朱权的《茶谱》
《茶疏》《茶笺》《阳羡茗壶品》、许次纾的、闻龙的、周高起“茗饮之风”系》等，皆为就中翘楚。在这个大炙的时代，茶业相关的方方面面都有了更加精深的发展。明清茶文化的如斯盛况，在该时期风头一时无二的才子佳人小说中，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呈现。
才子佳人小说，指流行于明清之际、描写男女婚恋“大率才子佳人之事，故事的章回体小说。所谓而以文雅风流缀其间，功名遇合为之主，始或乖违，终多如意，故
[1]（P132）
‘佳话’当时或亦称为。”情节模式大致包括：一见
（烟水散人）、（素庵主人）、《合浦珠》《锦香亭》《麟儿人）、
（天花藏主人）、《巧联珠》（烟霞逸士）、《桃花影》（烟报》
《吴江雪》《珍珠舶》（佩蘅子）、（烟水散人）等，水散人）、
“茶诗”、作为章回题目或是回头诗词的，不在以“茶联”
“茶联”少数。浪漫的才子佳人故事，因为“茶诗”、的参与，开篇伊始便充满了浓郁的市井气息和人情味儿。
《情梦柝》“第八回”题曰“村学究山舍作歪诗，富监“第二回”“袁友英茶坊逢生茶坊传喜信”；《风月梦》题曰“第七回”“吃旧友，吴耕雨教场说新闻”；《风月梦》题曰“茶坊”花酒猜拳行令，打茶围寻事生风”。类似这些以入“茶坊”题，作为章回篇目的作品，数不胜数。追溯历史，“南人好饮之，其早期形态始见于唐。北人初不多饮。开元中，泰山灵岩寺有降魔师，大兴禅教，学禅务于不寐，又不夕食，皆许其饮茶。人自怀挟，到处煮饮，以此转相仿效，遂成风俗。自邹、齐、沧、隶渐至京邑，城市多开茗
《饮茶》[3]（卷六P51）”铺，煎茶卖之，不问道俗，投钱取饮。上述文
钟情，私订终身，拨乱离散，及第团圆。[2]（P23）其作者多为地位低下的失意文人，有过“学而优则仕”的书生梦，却被残酷现实击碎。混迹市井的生活使他们擅长用通俗的语言，编撰曲折的故事，塑造生动的形象，吸引广泛的读者群。本文便以此类小说为文本范畴，对明清茶文化做一隅管窥。
“茶诗”“茶联”一、、，故事开篇惊艳
（南考察明清才子佳人小说百余部，诸如《春柳莺》《二度梅全传》（天花主人）、《飞花艳想》北歇冠使者）、
（樵云山人）、《凤凰池》（烟霞散人）、《风月梦》（邗上蒙
字是唐人封演《封氏闻见记》中所载茶馆雏形“茗铺”的大致情状。到了宋、元，作为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的消费场《东京华梦录》《武林旧事》所，茶馆发展已具相当规模。、“茶馆等影响较大的两宋笔记，对此多有反映。至明清，业”发展到了鼎盛；“茶馆”普遍参与到上至王侯将相、下《金瓶梅》至贩夫走卒的日常饮食起居当中。其盛况，在、《红楼梦》等以描写日常生活为主的世情小说中，
有着充
刘育霞，女，文学博士，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古典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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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考古2014·5
庄”，等等字眼儿，比比皆是，不知凡几。明清茶业发展飞速，由此得见。
同时，明清茶文化较前代也更加精致考究。仅茶盏质地一项来看，金、银、铅、锡、瓷、砂、竹、木等各种材质，无不巧夺天工，精巧绝伦。文人名流们在谈论茶道的同茶赋、茶诗、茶词、茶画，许多细时，创作了大量的茶书、致入微的问题也得到了深入地讨论和品鉴。如茶之种植、之收择、之揆制、之蓄藏、之皿器、之品饮、之赏鉴、之无一不精的程度。简宜忌等问题的研究，达到无一不专、择几部茶典来看，朱权《茶谱》分别论到品茶、收茶、点茶、熏香茶法，及茶之炉、灶、磨、碾、罗、架、匙、筅、瓯、瓶通晓精湛，显示出较和品水等。涉猎关于茶的方方面面，
《煮泉小品》“水”高的专业水准。田艺蘅则专论，分述考据源泉、石流、清寒、甘香、宜茶、灵水、异泉、江水、井水。此部茶书显示出以田艺蘅为代表的明人对“茶”、“水”双绝境界的追求和向往。
如此这般的明清茶道也反映在了才子佳人小说的字里行间。试看下文：
雪香命童儿鹤奴烹茶。松曰：“茶品不一，若红梅，若素梅，是雪香老弟家园风味，究之咀嚼，绝无佳处。”雪香素梅，风味固不佳，但较翠涛兄家松萝何曰：“我家红梅、
如？”松曰：“松萝如布帛粟菽，淡而不厌，何可轻视耶？”竹曰：“翠涛、雪香不必争论，吾当向陆羽老子辨其位置，俟异日告君等以优劣之殊。”松与梅俱颐解。（《梅兰佳）话》
“红梅”“素梅”“松萝”梅、兰、竹三人谈茶，涉及、、和《红楼梦》“栊翠庵茶品梅花雪”茶圣陆羽。第四十一回写妙玉收梅花之上白雪一瓮，埋于地下，隔年烹茶。这里“红梅”“素梅”“究、是否与此相类，不得而知。但观下文《梅之咀嚼，绝无佳处”，或殊于妙玉所收梅花雪水。考察的创作时间，约著于道光年间，而西子湖畔著名兰佳话》
“慕红茶九曲红梅亦有两百年历史。作者书中写道，兰氏“红梅”“素梅”西泠幽闲，徙家而去”。据此推测，、或指九“松萝”曲红梅茶。此外，文中所说即创于明初的历史名《茶录》茶：“松萝茶”。明人冯时可记载：“徽郡向无茶，近出松萝茶，最为时尚。是茶，始比丘大方，大方居虎丘最久，得采造法，其后于徽之松萝结庵，采诸山茶于庵焙“比天池茶稍粗，制，远迩争市，价倏翔涌。”又说而气甚
[7]
”香，味更清，然于虎丘，能称仲，不能伯也。梅、兰、竹三
“茶馆”分体现。单就才子佳人小说而言，上述诸例可证，是开启全篇帷幕、推演故事、逆转情节的绝佳场合。
“茶”除了以入题，才子佳人小说的作者们还喜欢在“回头诗词”“茶”每章开头的中进行有关的描写，渲染气《锦香亭》“第三回”“琼林宴遍觅状元氛，厘定格调。如为，本节开篇诗曰：郎”
红杏萧墙翠柳遮，重门深锁属谁家。日长亭馆人初散，风细秋千影半斜。满地绿荫飞燕子，一帘晴雪卷杨笑拨沉烟索煮茶。花。玉楼有客房中酒，
本回内容为新晋状元郎钟景期初遇杨贵妃亲姊虢“红杏”“翠柳”“秋千”“燕子”国夫人。开篇回头诗写、、、、“杨花”“笑拨沉烟索煮茶”，渲染了浓浓春意。最后一句，“笑”“拨”“煮”作者看似不经意的一、一、一，带领读者穿《膳夫经手录》“茶，越回到唐朝。唐代杨华的记载，古不
[4](P524)
”闻食之。近晋、宋以降，吴人采其叶煮，是为茗粥。
又，皮日休的《茶中杂咏序》称：“自周以降，及于国朝茶事，竟陵子陆季疵言之详矣。然季疵以前，称茗饮者，必
[5](P198)
浑以烹之，与夫瀹蔬而啜饮者无异也。”两则文献
均记录了唐代流行的茗饮方法：“煮茶”。这里的茶诗，一方面表现了闲适慵懒、富贵奢华的格调，衬托出这场风花雪月的艳遇；另一方面，以颇具时代特色的饮茶文化《二度梅全传》“第十为背景，凸显了故事的真实性。又如七回”为“选民女百姓惊惶，认兄妹家庭痛哭”，篇头词云：
自入深山且学呆，半装聋哑半装呆。是非莫与他人议，己过还须己自裁。瓦罐红炉茶正热，纸窗白处月初来。但笑长安名利客，几个严陵守钓台？
本回写梅良玉与陈杏元情愫暗生，以为凭父母之命“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料陈杏元被选中和番。回头诗引用东汉严子陵的典故，旨在表明主人公对平静生活的向“瓦罐红炉茶正热，往。纸窗白处月初来”正是恬淡隐逸生活的诗意写照。树欲静而风不止，下文情节陡转，波澜丛生，与这首诗则形成了鲜明对比，增添了故事的传奇色彩和可读性。
“谈茶”“论茶”二、、，提升文化品味
明人张岱《陶庵梦忆》中首次出现“茶馆”：“崇祯癸酉，有好事者开茶馆。泉实玉带，茶实兰雪，汤以旋煮，无老汤；器以时涤，无秽器。其火候、汤候，亦时有天合之
[6]（P70）者，余嘉之，名其馆曰：‘露兄’。”稍稍其后，无论是
“茶庵”“茶船”“茶坊”“茶官修正史，还是稗官小说，、、、“茶阁”“茶谷”“茶寮”“茶楼”“茶棚”“茶肆”舫”、、、、、、、“茶台”“茶亭”“茶轩”“茶园”“茶苑”“茶斋”“茶、、、、、、
人谈茶，各有所好，各执一词，最后决定依据茶圣陆羽所定标准，判其高下。上述三人饶有趣味的谈话，为小说中的爱情故事增添了别样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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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佳人小说与明清茶文化
《合浦珠》再看烟水散人编撰的：
正闲叙间，侍儿芳英以松萝茶捧至。钱生正值口渴，一吸而干，友梅即以手中茶分半盏与生。若虚笑道：“古诗有云：‘玉楼曾记闻香处，分得佳人半盏茶。’今目睹之矣。”友梅道：“文因病渴，玉川七碗，水厄之多，文士皆然。”
“古诗”“分茶”“玉川七碗”作者借道出之雅。典故出（又称《七碗茶自唐代卢仝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
）。卢仝自号玉川子，《七碗茶诗》其中有名句：“一碗诗》
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
[8](P229)
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文
……加以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等物。……或下等人
[10]（卷
家，所送一二匹，官会一二封，加以鹅酒茶饼而已。”二十P185）
由这段文字可知，至迟在宋代，无论达官贵胄还是
“茶”普通百姓，已是婚娶聘礼中不可或缺之物。因此，行“送茶”“下茶”“过茶”“定茶”“正茶”“受聘礼又称、、、、、等。上文所举诸例，便是此意。茶”
明清才子佳人小说的作者们，大多如天花藏主人在《平山冷燕》“落笔时惊风雨，序言中所说，动辄开口秀夺“贫而在下，，却往往仕途不得志，生活不顺遂，无山川”
一人知己之怜”。这样的境遇使他们对平民百姓的生活有着深刻的观察和体会，故其作品既有璧坐玑驰、回肠荡气的文人味道，又充满“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气息。这样的艺术特质，通过有关茶文化的描写，得到了富有张力地体现。[11]
中诸人就“半盏茶”引经据典、谈古论今，为小说涂抹一笔雅致亮色。
“茶风”“茶俗”三、、描写，增添生活气息
明清才子佳人小说中还出现不少与“茶”有关的民“受茶”风、民俗描写。以为例来看：
原来昝元文，单生一女，名唤琼英。年方二八，尚未受茶。自前番在后花园内瞧见红生，丰姿秀丽，心下十分）想念。（《赛花铃》
尚未受茶，这位女子是谁？即非云姐也。年方十五，
不惟美貌无双，兼会吟诗写画，以至描花刺绣，事事皆）精。（《桃花影》
贾夫人道：“郎君之言，句句切实，使老身闻之，如醉方醒。但小女迟至十八岁，而尚未受茶者，岂真无一宦室年家求联秦晋，皆由其中别有一事，所以难许耳。”子期）道：“愿闻其故。（《珍珠舶》
雪婆道：“小姐不但描鸾刺凤，又且善赋能诗。老爷过于珍重，必要择个才貌相称的官人方允他，故此至今）尚未受茶。”江潮听说，喜出望外。（《吴江雪》
“凡种茶树，古籍有载，必下子，移植则不复生，故聘”妇必以茶为礼，义固有所取也。
[9]（卷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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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山冷燕[M]．
茶树栽种某处，
则于某处扎根结子，一旦进行移植，不复生长。古人看重“不移根本”茶树的忠贞品性，往往以茶作为婚娶聘礼。“一家女儿不吃两家茶”民谚即本与此。茶作为聘礼的文《梦梁录》献记录较早见于宋人吴自牧的：“议定礼，往女家报定。若丰富之家，以珠翠、首饰、金器、销金裙褶，及缎匹茶饼，……用彩袱盖上送往。……更言士宦，亦送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或红素罗大袖缎亦得。
责任编辑：王亚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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